【名單之後】從落敗到特選,呂鐵州如何成為「臺展泰斗」?
撰文|鄭妤惀
呂鐵州 臺展第3-10回 府展1~3、5回
特選 臺展第3、6回
臺展賞 臺展第5、6、7回
臺日賞 臺展第9回
無鑑查 臺展第4、7回,府展第1、2回
台灣日治時期花鳥畫中的泰斗
「畫面瀰漫著澎湃的氣魄,表現出強而有力的男性特質,同樣又是一件精心的力作。我認為他在顏色的使用方面所下的功夫,有傑出的表現。此回參展的作品中,《鬥雞》是最好的作品。」[1]
1932年,第六回臺展審查員鄉原古統,在《臺灣日日新報》針對東洋畫部的特選作品發表感言,簡短的數行文字,給予了當時獲臺展特選的呂鐵州極高的讚譽。
這位前兩年結束京都學藝之行的年輕畫家,在1932年2月才剛於總督府舊社舉辦「呂鐵州百畫展」,[2]10月在第六回臺展便又傳出捷報。參展的三幅作品中,《蓖麻に軍雞》榮獲臺展特選,雖然這已不是呂鐵州第一次得此殊榮,但外界對其繪畫造詣的肯定可說是更甚從前。
除了審查員的好評外,《臺灣日日新報》的主筆大澤貞吉(鷗亭生)也同樣在一篇短文中表達了對此作品的評價:
「……他純熟細密的描寫技法,已達到神乎其技的境地。因而此作令觀者有大軍壓境的威嚇感,又驚嘆於它所表現的懾人氣勢。……畫家以精湛巧妙的手法,在現實的畫面上,將其對美的觀念生動地傳達出來。」[3]
《蓖麻に軍雞》原作雖已佚失,但透過留存下來的黑白圖版及白描鬥雞圖稿(圖一、二),我們仍可感受到在蓖麻枝旁,鬥雞擺首、目光炯炯地凝望著觀者,呂鐵州透過對鬥雞姿態的成熟掌握,以及對植物的寫實描繪,加上疏朗有序的畫面構圖,形塑出一幅有別於當時花鳥題材的佳作。同樣是鬥雞題材的描繪,現存的另一幅呂鐵州作品《青楓與鬥雞》(圖三),亦有助我們想像《蓖麻に軍雞》一圖的風采。
圖一:呂鐵州,《蓖麻に軍雞》,1932,黑白圖版引用自中央研究院「臺灣美術展覽會(1927-1943)作品資料庫」(http://ndweb.iis.sinica.edu.tw/twart/System/database_TE/04te_search/index.jsp,2019年3月2日點閱)。
圖二:呂鐵州,《白描鬥雞》,約1930年代,42×33 cm,墨水、紙。圖像來源:賴明珠,《靈動‧淬鍊‧呂鐵州》(臺中市:國立臺灣美術館,2013),頁88。
圖三:呂鐵州,《青楓與鬥雞》,約1930年代,127x48cm,設色、絹本,私人收藏。圖像來源:賴明珠,《靈動‧淬鍊‧呂鐵州》,頁87。
從哪跌倒就從哪爬起—繪畫中的寫實
《蓖麻に軍雞》(以及前回臺展的入選作品《後庭》),可謂建立了呂鐵州作為台灣花鳥畫泰斗地位的代表作。[4]但你可曾想像:這樣的大師,卻也曾在第一回臺展中鎩羽而歸?
1927年,第一回臺灣美術展覽會正式拉開序幕。長年在儒漢文化薰陶下成長、沿襲過往書畫傳統的呂鐵州(圖四),也參與了臺展的競逐。出人意料的是,原先被看好的呂鐵州等水墨畫家,卻敗給了陳進、林玉山及郭雪湖等年輕輩。[5]這樣的結果,也暗示了臺灣畫壇中新風格的開始。
在臺展的落敗之外,同一時代前來臺灣展出的日本畫家作品,也給予呂鐵州莫大的刺激。翌年,他遂決定赴日學習近代日本畫,考進京都市立繪畫專門學校,師承強調客觀寫實風格的福田平八郎。這樣的學習歷程,造就了呂鐵州回臺後的創作風格。
在呂鐵州赴日後第二年的送件作品中,以京都吉田山真如堂的梅樹為主題的《梅》,受到了第三回臺展東洋畫部「特選」的肯定(圖五)。比對此畫的草圖與現場照片(圖六),能看出呂鐵州已掌握住日本現代繪畫以寫生為基礎、力求表現自然的精髓。這個特點,也反映在他返臺後的繪畫創作當中
還記得先前在第六回臺展上聲譽卓著的《蓖麻に軍雞》嗎?當時的呂鐵州在接受記者訪問時就曾表示,因當時動物園的鬥雞「不吵不鬥,全身長滿毛,看起來實在無趣」,所以還特地跑去臺中,寫生一隻時常借到臺北來比賽的常勝鬥雞。[6]
在此,我們也不得不欽佩畫家為了創作,不遠千里跋涉,只為見到鬥雞一面。這個細節,正能夠看到注重寫實的呂鐵州,對於作品所下的功夫。唐代詩人孟郊曾有詩云:「事爪深難解,嗔睛時未怠,一噴一醒然,再接再礪乃。」這些詩句,描寫的是鬥雞在場上搏鬥時不屈不撓的神態。其中的「再接再礪」,同樣也反映在呂鐵州的創作生涯當中。對繪畫技巧的精進追求、作品水準的不斷提升,或許就是這位畫家之所以能成為「臺展泰斗」的主要原因吧!
圖四:呂鐵州,《童子拜觀音》,1925,125.5×52.5 cm,設色、紙本,桃園縣立文化局藏。圖像來源:賴明珠,《靈動‧淬鍊‧呂鐵州》,頁41。
圖五:呂鐵州,《梅》,1929,黑白圖版引用自中央研究院「臺灣美術展覽會(1927-1943)作品資料庫」(http://ndweb.iis.sinica.edu.tw/twart/System/database_TE/04te_search/index.jsp,2019年3月2日點閱)。
圖六:
(左)1929年5月,呂鐵州完成《梅》草圖後,在京都市下鴨芝本町所拍攝的照片。
(右)1929年1月,呂鐵州於京都吉田山真如堂的梅樹照片。
圖像來源:《靈動‧淬鍊‧呂鐵州》,頁66。
#名單之後018
參考資料與延伸閱讀:
林會承計畫主持 賴明珠協同主持,《日治時期台灣東洋畫壇的麒麟兒──大溪畫家呂鐵州》,桃園市:桃園縣立文化中心,1998。
賴明珠,《靈動‧淬鍊‧呂鐵州》,臺中:國立臺灣美術館,2013。
賴明珠主編,《從傳統到現代的蛻變 : 呂鐵州紀念展》,桃園市:桃園縣立文化中心,1998。
賴明珠撰文 王美雲執行編輯,《風土之眼 : 呂鐵州、許深州膠彩畫紀念聯展》,臺中:臺灣美術館,2015。
[1] 〈どの作品にも 努力の跡が歷歷 東洋畫の特選について 鄉原古統氏語る〉,《臺灣日日新報》,1932年10月27日第7版。原文:「呂鐵州氏の軍雞は畫面一ばいに氣魄がみなぎつて居り、如何にも力強い男らしい畫であると同時に努力された作品であり、色の用み方についても一步進んだ工夫をしてみると思ふ、今回出品された內で最もよい作品であらう」。此段譯文,引用自賴明珠,《臺灣美術地方發展史全集.桃園地區:回首桃源三百年》(臺北市:日創社,2004),頁97-98。
[2] 〈呂氏百畫展〉,《臺灣日日新報》,1932年2月28日第8版。「呂鐵州百畫展」這一名稱,確曾出現在呂家後人保留的老照片當中,參見賴明珠,《臺灣美術地方發展史全集.桃園地區:回首桃源三百年》,頁96。
[3] 鷗亭生,〈台展の印象(六)─花形諸家の作品-〉,《臺灣日日新報》,1932年10月3日第6版。原文:「呂鐵洲張りの作品も可なり多く見られる迄になつた。同君の今年の作は取材に於て寧ろ失敗してみながら練熟した細密描寫の技巧が殆ど最高潮に達し其の方で觀者を威壓し其の驚嘆を強てみる……畫家の美的觀賞が其の畫家の鮮かなる手法に依つて現實に書面に踊り出てみる所に此の作の優秀さを見る」。此段譯文,引用自賴明珠,《臺灣美術地方發展史全集.桃園地區:回首桃源三百年》,頁98。
[4] 賴明珠,《日治時期台灣東洋畫壇的麒麟兒──大溪畫家呂鐵州》(桃園市:桃園縣立文化中心,1998),頁35。「臺展泰斗」,語出平井一郎,〈台展を觀る(下)──台灣畫壇天才の出現を持つ!〉,《新高新報》,1932年11月11日,第3版。
[5]賴明珠,《日治時期台灣東洋畫壇的麒麟兒──大溪畫家呂鐵州》,頁7。
[6] 引自賴明珠,《日治時期台灣東洋畫壇的麒麟兒──大溪畫家呂鐵州》,頁79。〈畫家巡禮(十二)──描繪鬥雞的呂鐵州氏〉,1932。評述文章依據呂曉帆先生所提供其父親呂鐵州生前簡報,皆未標明出處,只知刊載於當時報紙專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