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單之後】1936，陳進的教學與創作時光
撰文│潘家欣（美術教師，同時是藝術創作與寫作者，著有《藝術家的一日廚房：學校沒教的藝術史：用家常菜向26位藝壇大師致敬》 ）
陳進 入選 臺展第1、2、9、10回，府展第2、4回
特選 臺展第2-4回
推選 府展第2回
無鑑查 臺展第3-5回
審查員 臺展第6-8回，府展第1回
說到台灣日治時期重量級的畫家，陳進（1907-1998）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她不僅是1927年第一批入選台展的台灣東洋畫家，擔任台展東洋畫部唯一的台籍審查員（1932-1934年），1934年的《合奏》，更讓陳進成為入選日本帝展東洋畫部的第一位台灣畫家。
1934至1937年間，陳進接受高雄州屏東高等女學校（今國立屏東女子高級中學）校長大森丈之助的聘請，擔任圖畫科教諭，是當時首位高等女校的台灣女老師（翻閱畢業紀念冊，女老師全〜部都是日本人喔！）。
而在高等女學校第二屆的畢業紀念冊中，我們可以看到陳進上課的實況照。她身著優雅的和服，向學生講解作品，眉宇間煥發著一股英氣。當時，學生對於這位才氣縱橫的老師，一定抱持著相當的仰慕之情吧。
1936年3月，陳進與第一屆屏東高女畢業生合影。照片背景處寫有「屏東高等女學校」的建築現已拆除。翻攝自屏東女中校史室資料照片，屏東女中提供。
作為教員出現在畢業紀念冊裡的陳進。翻攝自昭和十二年第二屆屏東高等女學校畢業紀念冊影本，屏東女中提供。
陳進的圖畫課教學照片。翻攝自昭和十二年第二屆屏東高等女學校畢業紀念冊影本，屏東女中提供。
屏東高等女學校教職員通訊錄（局部），可以看到當時除了陳進之外，任教於該校的台灣人僅有另一位出身高雄州的李姓男教師。翻攝自第二屆屏東高等女學校畢業紀念冊影本，屏東女中提供。
事實上，陳進在教學之餘，創作完全沒有閒著。當初接受教師聘約時，陳進便提出了奇特的要求──整個學年她只有半年留在台灣教學、半年必須回日本，並且不接受教學以外的行政瑣務。她必須在暑假趕回日本，才來得及完成、出品日本十月的文展。而且，難得來到遙遠的屏東，身為台灣出身的專業畫家，一定要好好表現在地特色才對！
於是，在台灣的課餘時間，陳進會前往屏東公園的原住民石板屋區，以鉛筆、水彩速寫原住民的服飾用具，並將這些素材繪製成草圖。此外，她也嘗試到鄰近的排灣族三地門社進行寫生。之後，她再利用休暑假時赴日，借用東京的寬永寺當成作畫場地，創作出以原住民婦女為主題的《三地門社之女》。
陳進，《三地門社之女》，1936，絹本膠彩，147.7×199.9cm，現藏於日本福岡亞洲美術館。
這幅畫仔細描繪了排灣族人的服著，包括頭飾、菸斗等等。同時也著意表現婦女們的生活樣態，以及小孩子的天真模樣。這件作品入選了1936年秋季的日本文部省美術展覽會（簡稱文展），後由日本畫收藏家細川力藏典藏（後來幾經輾轉，現典藏於福岡亞洲美術館）。
說到這位細川力藏，大家可能不熟悉，他可是東京「目黑雅敘園」的開創人啊！沒錯，「目黑雅敘園」就是電影《神隱少女》裡面，湯婆婆豪華湯屋的原型。整棟飯店雕梁畫棟，被譽為「昭和龍宮城」，連近代美人畫大師鏑木清方（這位是陳進在日本的畫塾老師！）都受邀繪製其中的「清方の間」，這座「雅敘園」根本人間仙境啊！
平民出身的細川力藏，靠著經營澡堂致富，並且致力於收藏近代日本畫。雅敘園曾經藏有非常多近代日本畫大師的作品，想不到連台灣重量級畫家陳進的作品，也在細川的收藏之列，只能說，細川力藏真是有眼光呀！
話又說回來，為什麼陳進畫畫不能在台灣畫畫，非要跑到日本去呢？
除了陳進當時創作重心、友人都在日本之外，更重要的考量，是畫作的出品。陳進是東洋畫家，日治時期的「東洋畫」，是一種以膠合彩的傳統東方媒材，在日本被稱為「日本畫」，台灣現在則稱呼使用此媒材的作品為「膠彩畫」。陳進擅長以絹為底材，絹本畫作以框繃絹，然後平放作畫，不能像油畫那樣立在架上。畫家有時必須蜷伏在特製長凳上，才能繪製畫心的細節，這意味著作畫時需要龐大的室內空間。
陳進若想在日本的官展當中獲得注意，大尺幅的作品，可能較有幫助。然而，在當時，若要把大型的絹本膠彩畫從台灣運送到日本，其費用與畫作損傷的風險，都是需要考量的部分。種種條件，使得這樣一件參展作品不太容易在台灣完成，乾脆回去日本畫啦！
1936年，是陳進在創作上的大豐收年分，她先是以《化妝》入選了日本春季的「帝展」，再以突破過去閨秀畫家風格的《三地門社之女》入選秋季的「文展」，又以《樂譜》出品第十回的「台展」。在女性地位逐漸抬頭的日治後期，台灣女性的生涯發展仍然深受束縛。但是，陳進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勇往直前，一生創作完全不受到性別限制。她的實力與其說與男畫家平起平坐，不如說連男畫家也要畏她三分。直到現在，陳進的作品仍然在美術館熠熠生輝，訴說著她精彩的一生。
#名單之後039
陳進，《化妝》，1936，絹本膠彩，212×182cm，現藏於國立歷史博物館。
陳進，《樂譜》，1936，中央研究院「台灣美術展覽會（1927-1943）作品資料庫」。
參考資料與延伸閱讀：
- 林育淳主編，《陳進百歲紀念展：赴日巡迴前展》，台北市：台北市立美術館2003。
- 江文瑜，《山地門之女：臺灣第一位女畫家陳進和她的女弟子》，台北市：聯合文學，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