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鄧慧恩(清華大學台文所兼任助理教授)
廖繼春 入選 臺展第1、3、4、5、9、10回,府展第3-4回
特選 臺展第1回〈靜物〉
臺展賞 臺展第4回〈籠を持てる童女〉
臺日賞 臺展第5回〈庭〉
無鑑查 臺展第2、6回 府展第1回
推選 府展第2回
推薦 府展5-6回
審查員 臺展第6-8回
在2020年武漢肺炎肆虐全球,使得世人開始思考如何在全球化浪潮中調整生活步伐,也開始思索生活中那些也許可以簡化的冗雜,以及以往視為理所當然的種種,原來是一件這麼值得珍視的事情。
如果我們的美學教育能有鑑賞的訓練,性別議題能有更友善的討論界面,或許在全球都大鬧口罩缺的時候,男生戴不戴粉紅色口罩的問題就不會在防疫做得令各國讚賞的台灣發生了吧?有人認為粉紅色不是男生適合的顏色,但臺灣藝術史上,就有一位男性畫家擅長以粉紅色入畫,那便是1932年,與陳進(1907-1998)同被聘為臺展審查員的廖繼春(1902-1976),這是臺展有臺籍畫家擔任審查員的啟端。
作為畫家,廖繼春的名聲為人廣知,是國人並不陌生的畫家,他筆下的景色散發著獨特的色彩風情。曾入選日本第九屆帝展的〈芭蕉の庭〉(1928),透過色彩描繪芭蕉在陽光照射下,於地面交會光影和空氣流動的樸實、寧靜的畫面。大家都想知道,這幅畫的寫生地點為何處。2009年,這處植有芭蕉樹的庭院被初步對照出來,廖繼春寫生的位置,可能位在現今台南市青年路與萬昌街路口之間的劉家二房古厝前[1]。
圖一 曾入選日本第九屆帝展的〈芭蕉の庭〉(有香蕉樹的院子)(1928),現今存於臺北市立美術館。
圖片來源,臺北市立美術館:https://www.tfam.museum/Collection/CollectionDetail.aspx?ddlLang=zh-tw&CID=2926
畫家筆下的空間之所以讓人有感,當然是因為畫家獨特的辨色之眼與敏銳的觀察力。2018年由收藏家蘇清祿以臺幣約3000萬元的價格購得,其後捐贈給臺南市美術館畫作──〈臺南公園〉,便是一幅廖繼春在1927年到1945年間,任教於臺南長榮中學、長榮女中、南一中各學校時的作品。臺南公園於大正6年(1917)開園,是臺南地最古老的公園,當時兼有熱帶實驗林的性質,因此樹種多元,加以園內有早前時代遺留的河流水道,林相優美,綠意盎然。
廖繼春以綠色為主調入畫〈臺南公園〉,池塘於前、後方青綠、茶綠、水綠、暗明綠、深深淺淺,使生氣盎然的林樹和葉子植物,從畫面溢出了一股清新,池塘中有水,水中有倒影、水葉和魚影彷彿在天光林葉水波間,因清風吹拂而隨之律動,幾乎被豐茂的枝葉遺忘的一小角蒼空,提示著這公園展示無比盎盛的綠意,仍是廖繼春虔誠的信仰中,兀自美好的一隅。畫面上,樹木草葉無聲地,但實際上那可能是一個蟬聲鳴噪的夏日,一個水聲潺潺的秋日……畫面上,左側孤高的花,是唯一的高音,苔痕靜靜[2]。
圖二 廖繼春的摯友陳澄波之子陳重光先生與陳立沆先生在廖繼春的〈臺南公園〉前欣賞良久。
圖片來源:陳澄波文化基金會。
廖繼春與陳澄波是一生的摯友,雖然陳澄波的一生短暫。昭和8年(1933年)11月4日,他們在廖繼春擔任該屆臺展審查員完畢後,搭乘同一班車南下,一個在臺南下車,另一個則到嘉義[3]。他們有長長的火車旅途可以說上很多的話,令人不禁揣想,或許他們會聊到大正13年起到昭和2年間一同在東京美術學校求學的趣事:兩人時常拿著油畫教師田邊至(1886-1968)要給他們理髮的錢去滿足口腹之慾。可能廖繼春會喟嘆他早年為了買鉛筆畫畫,背著哥哥的小孩叫賣油條湊錢的往事[4],也許他感嘆陳澄波作為臺籍畫家以油畫入選帝展第一人,卻穿著有破洞的衣服受訪的辛酸[5],儘管陳澄波一點都不以為意。陳澄波則應該記得廖繼春跟他描述自己愛上油畫的起點:初到臺北求學時,在新公園第一次看到有人以畫刀在畫布上大膽抹上顏色,一旁的廖繼春看得目眩神迷……這兩個朋友一起被貧窮的陰影緊追不放,一起做了好多夢,一起推動赤島社、台陽美術協會,擔任台南地區的美術團體「綠榕會」的顧問[6],為美術教育盡心。他們一起走了很長的路,卻逃不過歷史的傾軋,命運用不同的方式掐住了兩人的喉嚨,一個斷氣,另一個則噤聲了長久的時間。
圖三 約1924-1927年廖繼春(前排左一)與陳澄波(後排左一)就讀東京美術學校時,與同學合影於奈良法隆寺山門前。圖片來源:陳澄波文化基金會。
圖四 1936.7.13「台陽展」舉行記者會公開審查作品,並舉辦南部巡迴展,在台南展出時會員合影,
前排左一起分別是為陳澄波、廖繼春、楊三郎,後排右起為謝國鏞、張萬傳。圖片來源:陳澄波文化基金會。
想像他們在那班車上無所不談,廖繼春當然來不及告訴陳澄波,他不僅用了綠色畫了臺南公園,後來,陳澄波未及參與的後來,他更擅長用或淺或濃,色調不同的粉紅,色塊大或小地出現在畫面的一撇、一角、一面,讓它變成一個溫暖所在,廖繼春變成了臺灣美術史上的「色彩魔術師」。
#名單之後081
[1] 〈廖繼春經典畫作:有香蕉樹的庭院創作地點大揭密〉,自由時報藝術文化版,2009年2月10日。這幅畫的寫生地點考證有諸多討論,但仍待準確的學術考察證實,建議延伸的閱讀資料:https://blog.kaishao.idv.tw/?p=1664、https://blog.kaishao.idv.tw/?p=2637(陳凱劭的BLOG,瀏覽日期:2020年5月29日)
[2] 此畫於2019年在台南美術館以「一畫展:廖繼春作品〈台南公園〉」的方式展出,南美館展覽回顧:https://www.tnam.museum/exhibition/detail/99。
[3]《台灣日日新報》昭和8年11月5日,漢文版,第12064號。
[4]廖繼春早年的生活可參閱:張肇烜,〈我的語言就是繪畫:廖繼春〉,https://www.thinkingtaiwan.com/content/5369 (檢索日期:2020-6-3)
[5]陳澄波得到帝展殊榮,接受報媒訪問時,所穿的衣服有破損,透過現今的科技進步與文史工作者的努力,將當時的照片數位上色後,更能清楚看見:,可參閱王子碩,〈追憶臺灣史詩畫家—陳澄波不只是二二八〉,https://talk.ltn.com.tw/article/paper/1361832(檢索日期:2020-6-3)
[6] 《台灣日日新報》昭和2年12月31日,漢文版,第9944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