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鄧慧恩(清華大學台文所兼任助理教授)
柳德裕 入選臺展第2、3、6、8回
柳德裕(1902-1959),出生於臺南麻豆,是麻豆地區知名的彩繪師黃矮(1890-1974)的弟子,因為繪畫的天份卓越,修業不到3年4個月,便能出師,同門的修業者,只有他能出師作為畫師,其餘的都是只能負責上色的「油司」。柳德裕曾追隨仲吉哲哉學習西洋畫,1928年以〈自畫像のスケツチ〉油畫參賽入選(圖一)。
現代油畫多半畫在畫布上,下筆之前,刷上底色是一道必要的手續,柳德裕則是因為出身家宅彩繪師,把心裡那無限圖像,把油彩塊塊層疊出來,揮灑在木板上。
圖一 自畫像のスケツチ[1]
圖二 左為胡奕垣,中為仲吉哲哉,右為柳德裕[2]
因為經濟因素,柳德裕在首次參賽之前,沒有去過東京美術學校進修,但是他卻選擇了該校畢業生都需要繳交的作品──自畫像為主題,畫出了對現實既不平又沉著以對的「自己」,獲得評審青睞。
看透自己,不怕掏出自己,願意讓觀看者凝望,進而反觀己身的畫家柳德裕,相較於同時代傳統畫師多以水墨畫初試啼聲,他以西畫技法獲得肯定,非常難得。
美國作家梭羅(Thoreau, 1817-1862)說,如果一個人的步調和其他的同伴不同,那是因為他聽到了不同的鼓聲。顯然,柳德裕聽見的鼓聲,遠比其他人聽見的還要悠遠,還要靠近心跳的頻率。在文獻資料裡,他曾遠赴東京美術學校研修,最後仍因缺少金援等緣故,無功而返。他也到中國尋求發展,卻因時局問題鎩羽而歸。然而宣傳他心裡的意志,一邊演講、發傳單的社會運動,他沒有缺席,有一段生動的敘述是這樣寫的:「即使再遠也會騎著一輛整車皆響唯有鈴子不響的破爛腳踏車趕回麻豆」,他做著他認為該做的事情。
因為他的中國經歷,柳德裕學會中國語。戰後他集合有志之士組織三民主義青年團,曾擔任麻豆街日產接收委員及麻豆鎮第一屆鎮民代表。然而,他因故被密告為匪諜,判刑四年,後來因為腦溢血才被釋放。據說,是因為他的伶俐口詞與畫技才免於被槍斃的命運。出獄後的柳德裕疏離了一切,自我研究漢藥,想治療中風的病症,最終孤獨地死去。
圖三 潘春源肖像[3]
圖四 青年像[4]
柳德裕最擅長人物畫,善於捕捉人物的表情、眼神。無論是潘春源肖像(1930)的堅毅筆觸(圖三),或是以其弟柳德和為對象而繪的〈青年像〉(1932)(圖四),所呈現的灰靡頹廢風,透過線條的描繪,使得其人的性格鮮活呈現於畫面。麻豆地區知名的文史前輩詹評仁先生保有一幅柳德裕繪於1934年的畫作,畫的是麻豆公學校訓導高英豪先生(1906-1997)。
透過這幅珍貴的真跡,我們看到柳德裕為我們留下一個畫家眼中,沉思低吟的殖民地公學校教師形象(圖五)。
圖五 高英豪先生的畫像[5]
圖六 1945年曾文郡代理郡守岳秉卿履任紀念照,最後排右一即為柳德裕,是目前罕見戰後柳德裕遺世的照片[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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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財團法人學租財團,《第二回台灣美術展覽會圖錄》,台北:財團法人學租財團,1929年。
[2] 照片攝於柳德和寫真館,時間為1937年。原件由胡世凱校長(胡奕垣老師哲嗣)提供,感謝麻豆地區文史工作前輩詹評仁先生分享。
[3] 柳五杪,〈一個被遺忘的臺灣畫家─柳德裕〉,《藝術家》,42:6=253(臺北,1996.06),頁388。
[4] 財團法人學租財團,《第六回台灣美術展覽會圖錄》,台北:財團法人學租財團,1932年。
[5] 高英豪先生為柳德裕的摯友,曾任麻豆公學校的訓導,父親高澄秋為麻豆地區的詩社──綠社的創立者。此畫於1996年轉贈詹評仁先生收藏。畫像背面可看到此畫係繪於木板上,有標籤說明此畫的由來。
[6] 此張照片亦為詹評仁老師慷慨分享,再次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