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黃博鈞（磚木取夥故事劇場編導）
龜井和 入選 台展4、5回
人生的諸多矛盾，有一種無比甜蜜：「你比較喜歡山？還是喜歡海？」頓時，我們腦海翻飛無數風景，心情跟著飛揚想笑。但是卻要歪頭癟嘴地，才好不容易選出答案。偏偏，多數時候回答喜歡山的人，也許也愛海的波光粼粼；說喜歡海的人，其實也離不開山的綠意綿延。到最後，山和海都化成心裡的無盡風景。感覺心滿意足，根本也不再選擇。
不用選了，喜歡就全部畫下來。已分別在北埔公學校、鶴岡公學校擔任過校長的龜井和，調任到有山也有海的新竹香山公學校，也許正是這麼想的。在任職香山公學校期間，在1930年、1931年接連兩年入選台展第4、5回的作品，〈香山海邊の村〉、〈牛埔風景〉。正好一個有海的氣息、一個是山的綠野平疇。
新竹香山的地形得天獨厚，從北埔、寶山連綿而來的丘陵，到了此處入海。龜井和不需要跋涉奔波，在他畫裡注視的，其實都是香山公學校的周邊風景。學校的所在地就是〈牛埔風景〉中的牛埔，因爲曾是放牛吃草的草地而得名。沿著學校旁的縱貫鐵路前行，也就能遇見〈香山海邊の村〉的沿海村落。
早年的香山房舍及環境，圖片來源：《百年香山 耆老生命紀事》（新竹，新竹市香山區樹下社區發展協會，2015），頁151。
龜井和，1931，〈牛埔風景〉，圖片來源：台展資料庫。
龜井和，1930，〈香山海邊の村〉，圖片來源：台展資料庫。
生活在山海之際是幸福，能用畫筆紀錄下來則是莫大的幸福。畫筆有別於攝影，每一筆畫都擷取自畫家腦海裡的無盡光影。〈牛埔風景〉畫面底層的田水映著天光，野草層疊，偶而拔起葉尖；中層的枝葉競相表現，在風裡搖擺；上層的樹頂葉片則保持優雅，和田水一樣，悠悠然呼應著天光。〈香山海邊の村〉留住沿海村落的空閑。屋上小小的窗和歪著脖子的樹，似乎暗示著海風的力道。比屋子還要高的草，則帶出自然的野性。
身為教育者，龜井和對繪畫的興趣，也投入了藝術教育的領域。在當時公學校仍以臨摹範本為主的圖畫教育裡，他也曾引用當時的藝術教育權威板倉贊治的話：「能讓孩子將思想意念及情感表現出來的藝術教化，即是引導孩童從事創作和鑑賞活動的目的。」[1]表達出教育者，該引領學生在自由創作、自由表達的思索。
所以當他在香山任職、寫生的同時，參與了新竹美術界的蓬勃發展。當時，石川欽一郎引起的美術風潮正吹進新竹州。由石川擔任講師的圖畫講習會，每年會在州內各地輪流舉辦，吸引了各方參與。在講習會裡，成員們白天寫生作畫，晚上徹夜暢談，加深了對彼此的認識，也間接使得日後的新竹州美術展覽會能夠順利舉辦。
藉由展覽會活動，創造學生、教師、繪畫愛好者，持續精進繪畫的動機，就有機會使藝術教育向上進步。講習會的成員，例如龜井和，以及當時還是石川學生的李澤藩，都投入了新竹州美術展覽會的舉辦。
先是新竹州美術展覽會，再是各種畫會成立，例如何德來組織的「新竹美術研究會」等，參觀展覽成為風潮，成為報紙刊載的重要新聞。在那一段從大正十五年（1926年）講習會開始，昭和三年（1928年）開辦展覽會，最後持續舉辦了10年的時間裡，學校、藝術及大眾教育的相互搭配，讓人們有機會接觸繪畫藝術，有機會捕捉讓人走進藝術領域的靈光一閃。
對龜井和而言，持續地舉辦美術展覽會，如同一種藝術教育裡的永久設施，可持續加深人們對藝術的了解。他曾說：「雖然藝術的教化一時之間尚無法深入地推行，但是希望這種風氣能踏實地、細水長流地延續下去，因為不間斷地堅持乃是教育教化的根本政策。能夠貫徹一事的力量就是能夠貫徹萬事地力量。」[2]
龜井和的想法，到後來是否實現了呢？1954年，在首屆新竹州美術展覽會後的二十六年，原本21歲且還是石川學生的李澤藩，已是新竹師範學院的美術教師，課堂坐著同樣20歲上下的學生，其中幾個未來將成為畫家、教師。
龜井和曾以〈香山海邊の村〉、〈牛埔風景〉表達對山、海的觀察。1954年，47歲的李澤藩完成〈香山〉。在畫裡，只要屏息感受，無論是山，亦或海，被包容在氤氳溫柔的雲彩裡，似乎已是無處不美。走到現在成為香山工業區的牛埔地區，已經看不見山與海了。慶幸還有龜井和、李澤藩留下的作品，能夠像細水長流般，潺潺流入我們的心裡。
李澤藩，1954，〈香山〉，紙、水彩，42 x 54cm，圖片來源：《台灣美術全集第13卷‧李澤藩》（臺北：藝術家出版社，1994），頁143。
現今香山工業區旁農田景觀。圖片來源：筆者自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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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臺灣紳士名鑑》，頁113。
《百年香山 耆老生命紀事》，新竹，新竹市香山區樹下社區發展協會，2015。
陳佩佩，〈從圖畫教科書看日治時期台灣初等學校美術教育〉，議藝份子，5期，國立中央大學藝術學研究所，2003。
龜井和著，邱彩虹譯，〈新竹州學校美術展覽會〉，藝術家，267期，1997，頁430。
李季眉著，〈李澤藩先生生平介紹〉，李澤藩紀念藝術教育基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