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詹佩瑜(國立臺灣師範大學藝術史研究所碩士)
中部真佐子(中部まさ子) 入選 臺展6、7回
當第六回臺展入選的名單一公佈,臺北女子高等學院即便當時正值考試期間,全體仍相當興奮,因為他們一次有八位學生入選,而其中有六位是初入選!
圖1:東洋畫初入選者,中間身著制服的六位學生,上排右側起:邱金蓮、中部真佐子、橫尾七瀨;下排右側起:陳雪、彭蓉妹、林阿琴。
出自《臺灣日日新報》1932/10/21夕刊n02
這一批入選臺展的女子高等學院學生們多選擇花卉植物作為繪畫的主題,如邱金蓮的〈雁來紅〉、林阿琴的〈美人蕉〉。然而在眾多的花卉作品中,卻有一個人特別與眾不同—中部真佐子畫了一位少女的肖像畫,並將其定名為〈初夏〉。
圖2:中部真佐子《初夏》,1932,出自臺展資料庫
我們不知道畫中的少女是誰?可能是中部真佐子的同學,也可能是她自己。畫中的少女穿著短袖水手服,領巾的樣式就跟臺北高等女子學院的一樣。綁著兩條麻花辮的她,頭上戴著的帽子滾著荷葉邊,前方的帽簷向上翹起露出清秀的臉龐,眼神凝視著自己的左前方。在畫面的最下方有個展開的摺扇,可能是少女用來消暑的工具,畫家透過這把摺扇巧妙點出初夏的畫題。
中部真佐子於1926年進入臺北第一女子高校就讀並畢業,[1]後又於1931年進入臺北女子高等學院就讀。[2]在進入臺北高等女子學院之前,中部真佐子在繪畫上似乎沒有什麼展現,進到女子高等學院後,於1932年與1933年分別獲得兩次臺展的入選。
臺北女子高等學院創校於1931年,是臺灣第一間女子大學,著重培養女學生各項才藝、涵養學識。在創校之初,學校的教員多由臺北帝國大學、高等學校等校教師兼任,[3]安排給女學生們的繪畫老師是當時相當有名的畫家—石川欽一郎與鄉原古統。[4]鄉原古統原本於第三高女教畫,而高等女子學院的學生有些是自第三高女畢業的臺籍女學生如邱金連、林阿琴跟彭蓉妹,因此第三高女的繪畫風氣與習慣可能也在高等女子學院中發酵。或許中部真佐子在鄉原古統的指導與第三高女的學生影響下對繪畫產生興趣,並且在老師的鼓勵之下跟同學們一起拿去參賽,沒想到一次便成功入選。
圖3中部真佐子,《銀葉晝顏》,1933,出自臺展資料庫
在纏捲環繞的藤葉之間有一朵小小的牽牛花,開在燦爛的午後陽光下,中部真佐子拿起畫筆畫下,並將這幅畫取名叫〈銀葉晝顏〉,入選了1933年的第七回臺展。
畫中葉片自左下方的葉叢依循著枝藤,朝畫面的右上往不同方向開展,有些向前舒展的心型葉片攤開在觀眾前,而有些則旋轉葉軀,露出了銀白色的葉背,在葉片與枝條之間中穿插一兩株凋零的花苞。而畫面的正中間綴著一朵小小圓形的花朵,靜靜地朝著觀賞者綻放著。
根據其花瓣癒合成一體、似喇叭樣貌的外表,與臺灣常見的旋花科植物非常相似,旋花科植物依照葉緣的形狀、花的樣貌、綻放時間的不同,有不同的名稱,比較常見的是葉緣為3裂形狀、與楓葉類似者,如林之助曾經獲得年帝展入選的〈朝涼〉,所繪的便屬於3裂葉緣的旋花科植物。[5]日本人會依其開花的時間不同,稱為「朝顏」、「晝顏」,而臺灣最常見的便是被稱作「朝顏」的牽牛花,也因此多數以旋花科植物為主題的畫家常以「朝顏」命名作品,中部真佐子卻以「晝顏」定名。
林之助,《朝涼》局部,1940,紙本膠彩,283x182cm。原作現藏於國立臺灣美術館。
圖像出自廖瑾瑗,《膠彩‧雅韻‧林之助》(臺北市:雄獅,2003),頁46。
在日本被稱作「晝顏」的旋花科植物,花語有羈絆與美好的友情之意,[6]我們僅能推測畫家以晝顏作為畫名,或許想要引申其花語的意涵,又或許欲表達此株植物當時的狀態。與中部真佐子同屆的邱金蓮曾經在訪談中提及,在她的記憶中,第一高女出身的日籍學生與第三高女出身的臺籍學生相處相當融洽。[7]目前日治時期女畫家的相關研究中也曾提到,女性多以本身的經驗或生活環境作其繪畫內容主體群,如家中之成員以及女性間的情誼做為畫中之主角。[8]我們從中部真佐子作品的選題中,猜想其於高等女子學院學習繪畫的過程中,與同儕有著美好的時光與記憶。
旋花科綻放的時節多為夏、秋兩季,無論是〈初夏〉或是〈銀葉晝顏〉,似乎都與夏天有些關聯,這或許顯示了中部真佐子在新學期開始的春、夏時節選題,初秋便與其他同學一起把完成的作品交予臺展審查。然而在這兩屆臺展過後,中部真佐子的作品就再也沒有出現在臺展中,像是隨著她的少女時代一同結束似的。
#名單之後096
[1] 1926〈臺北中等學校合格者 臺北第一高等女學校〉,《臺灣日日新報》,1926/04/01,夕刊02。
[2] 小川茂富,〈臺北女子高等學院記事〉,《臺灣教育》,第346期,1931/05/01,頁94。
[3] 洪郁如,〈高等女子教育〉國立臺灣圖書館,(來源:http://www.ntl.edu.tw/public/Attachment/671514212624.pdf,索引日期2020/06/14),頁18。
[4] 小川茂富,〈臺北女子高等學院記事〉,《臺灣教育》,第346期,1931/05/01,頁94。
[5] 另外在臺展以牽牛花為畫題的作品也多以3裂葉緣的牽牛花為主角,如第六回臺展出品的山崎文仔的《朝顏》、入選第七回臺展市來シヲリ的《朝顏》、黃早早的《朝顏》、入選第一回府展素木洋一的《朝顏》以及入選第六回府展望月春江的《朝顏》。其中僅有入選第九回臺展陳宜讓的《きだち朝顏》畫的葉形與中部真佐子所繪的一樣是心形。
[6] Love Green 昼顔の花言葉|種類、特徴、色別の花言葉:https://lovegreen.net/languageofflower/p150880/ ,瀏覽日期2020/08/02
[7] 許佳文,《百年流轉的邂逅:百歲臺灣東洋畫女畫家與我生命故事的交織》,國立新竹教育大學:教育心理與諮商研究所,碩士論文,2012,頁48。
[8] 趙榮南,《日治時期臺灣女性東洋畫家之女性特質論述》,國立屏東教育大學:視覺藝術教育研究所,碩士論文,2001,頁228-229。